「你怎麼在這?」金大人的聲音自頭上響起,小綠竹眨了眨眼,身體一僵,竹竿上的綠色從頭上嫩芽全褪了到盆栽底。

「我、那個、嚶……」我、我不是故意聽牆角的啊!他忍不住想篩子一樣抖著慘白的小枝枒

頭上響起一聲嘆息,小綠竹不敢抬頭,只是緊盯著壟罩自己的大片陰影,害怕的吞了口唾沫。

下一刻,身體騰了空,一張麥色冷漠的臉孔出現在自己面前。

「嫂子種的那盆?」雖是問句,但語氣中完全肯定。

綠竹眼神東飄西飄,扭了扭不直的小竹桿身體,兩片小葉子互相戳了戳,拉了拉頭上的呆毛,又撿起太緊張而差點掉光的最後兩片葉子,有些害怕的點了點頭。

「我帶你回去。」

「嚶!不、不要!」小綠竹的綠色全褪了個乾淨,只剩下慘白的竹竿:「我不要回去,回去會被綁上大紅色的蝴蝶結!不要!」

 

只見黑袍男子挑了挑眉,充耳不聞,依舊往花園的方向走。

 

「嚶!不要、不要不要!」他不要回到花園!涼餅還在那裏,他手上還有很紅很紅的緞帶!他用力地尖叫著。

「煞煩。」那人冷冷地開口,另一手狠狠的掐住小綠竹的嘴巴……竹節間的縫隙

小綠竹滿眼的淚水,他用力地喊著,所有的聲音全被掐在口中。

冷漠卻不含感情的視線一掃,語調失去耐性:「只是個緞帶,吵什?

 

甚麼只是個緞帶!那是個大紅色、紅得發紫的緞帶!還有著花邊,繡著金線,簡直是俗不可耐的蝴蝶結緞帶!光是想像那個緞帶綁在自己的頭上,他連想自刎的心都有了!

 

所謂惡從膽邊生,小綠竹不知哪來的勇氣,心一橫,用力地用他沒有牙齒的嘴狠狠的咬了正堵在自己嘴上的指。

「嘶──」金正日瞇起眼,差點沒控制住力道將他往死裡掐去。

 

尤不知自己的脖子正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某小竹子還義憤填膺,眼眶帶淚的大聲吼著:「誰說只是個緞帶!是個大紅色的緞帶!能看嗎?你、你如果把我帶回去,我就、就……」

他顫抖著,不知是害怕,還是氣憤,原本慘白的竹竿,全染上緋紅。

「就如何?」難得的,冷漠的聲音裡透著一絲趣味。

 

像是看戲般,他挑高了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是了,他有些懷念了。

當年在樹下,這盆小竹也是這般模樣,總是一臉泫然欲泣的讓哥哥嫂嫂欺負著玩,連點還手餘地都沒有,煞是可憐。

可偏偏,看嫂嫂欺負他,是真的,挺有趣的。

 

「就、就……」小綠竹顫抖著,下意識地便將腦裡的話說了出來:「我就跟王夫說,說你當初被心飛姊姊綁上大紅蝴蝶結!」

「喔?」他冷漠的掃了一眼手中小盆栽。

墨色的瞳閃過一絲算計。

紅緞帶?比起方才那件紅袍,當年那蝴蝶結倒還真是不算甚麼。

黑裙翻滾,足下依舊邁著穩健的步伐,逕自往花園走去。

 

見那人似乎不為所動的繼續往花園的方向,小綠竹咬緊牙關,腦筋動得飛快,腦袋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發熱著:「我、我不只說喔!我還、我還會畫出來!畫出當年那個軟軟胖胖的你喔!」

「……」視線漸漸轉為冰冷,凝望著手中帶著紅棕色的竹子。

「我、我、我還會說出當年姐姐逼著你擦胭脂的事嚶!」他害怕的縮成一團,卻是更大聲地吼了出來。

「哼。誰會信?」冷淡的聲音隱含一絲殺氣。

「我、我當年有叫別人畫下來喔!嚶!」抖抖抖,抖抖抖!

……

「嚶!還有、還有你十歲那年尿床的床單在……

「閉嘴!」

惡狠狠的手掌忍不住在盆栽上捏出一道裂痕。

「嚶──!」被這一聲喝止嚇得掉下兩片小竹葉,他抱起頭,縮成一團,深怕下一秒,自己就碎在他手上。「對、對不起!」

 

嚶!自己太愚蠢了嚶,他怎麼忘了他是金大人啊現在,狠絕無比的金大人──嗚嗚。

 

一陣漫長的靜默,只剩下那黑袍男子的深沉呼吸聲與磨牙聲,空氣像是被凝結了一般,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許久都沒有動靜,以為自己應該命喪黃泉的小綠竹終於在許久後偷偷從葉子縫隙中偷看了一眼。

只見一到冰冷視線正瞪視著自己,與他視線相交,還被重重的哼了一聲。

 

委屈地垂下眼,忍住眼眶中的淚花,他、他只是不想被綁上紅緞帶嚶……做什、做什這樣兇他……

 

委屈地想將自己縮回土中埋起來好好哭一場,但下一刻,卻有些驚訝的瞪大眼睛。

那人原本不急不徐地腳步竟然頓了頓,轉了個方向。

 

 

 

這就是為何今日辦公桌上會有盆招財竹在自己桌上跳來跳去的原因。

金正日無奈地嘆了口氣,嫂子養的東西,沒一個讓自己省心的。

 

 

「大人,這個預算……」

「大人,邊關的少大人來信……」

「大人,王他……」

一個上午不停歇的文件,只見這個當年跟自己一樣軟綿綿熱呼呼的小白肉團,如今正條理分明的處理著文件,小綠竹忍不住有股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成就感。

「金哥哥,為什麼這些不交給王處理?」當年青宿哥哥明明都自己看一看畫一畫就結束了,偶爾還能有個下午會去找姊姊,為什麼不孤哥哥看過的文件,正日哥哥還要再看一次?太麻煩了吧

這樣他怎麼有時間可以拖著正日哥哥到處玩?而且,正日哥哥也看太久了,他每次看不孤哥哥批改這些東西,幾乎都不需要用到一整日的……

 

只見那俊秀的眉微抬,也不答話,只是隨手將兩本奏摺丟到小綠竹前方一點之處,似乎是要讓他看。

小綠竹一臉疑惑,卻也一蹬一蹬的跳過去,用小竹藤翻了翻,然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的臉上也有青筋。

 

 

只見奏章上面紅紅的五個大字:本王看不懂。

另一本則是:將這些銀子省下來給本王,其餘花錢花銀子的皆不準。

 

 

難怪,難怪每次金大人都要改個一整天,但王只要一個上午。難怪正日哥哥一等到不孤哥哥大婚,就急著想退休回到城外的小宅子頤養天年。

 

「……」小綠竹緩緩和上奏摺,忍不住蹦跳到金正日身邊,用著小小的葉子拍了拍正拿著朱筆批閱的手:「金哥哥,辛苦你了。」頓了頓:「還好您這輩子不碰賭,萬幸萬幸。」

有這麼不靠譜的姪子,肯定是上輩子欠了太多。

他就說嘛,才三十出頭的正日哥哥退休一定另有隱情!他還在跟小松打賭說肯定跟少大人有關呢!結果原來是因為操勞過度,若是自己有這種上司,自己也會寧可退休,然後馬上隱居到讓人找不著。

小綠竹同情地看了金大人一眼,可憐……這個上司還是他的姪子。

 

正日默默抬眸,並未多說些甚麼,只是將文件全數批完,又拿出了張紙,靜默地低著頭,不知在寫些甚麼。

小綠竹蹬阿蹬的,想靠近,卻總被一道冷漠目光逼回原位。

「不看就不看嘛……」哼!稀罕!

他用力地踢了踢旁邊的小松樹盆栽。

 

「……」主位上的人依舊冷漠似冬日的冰潭,終於停下筆,將那張紙封入信封中。這才緩緩地看向桌上那扭著屁股,鬧著脾氣嘟著嘴的小盆栽。

忍不住的,笑意漫上墨黑的眼瞳。

「想出宮看看嗎?

「出宮?」某個屁股對著自己的小盆栽快速轉了過來,雙眼發亮,兩片小小嫩嫩的葉子瞬間拉住自己的指頭:「想!可以嗎?我想去!嚶!」

「可是嚶……要去哪裡啊?」小綠竹不解的偏了偏頭。

 

「去找心飛的姊妹,去幫她們……送送信。」

 

難得的,冷漠的嘴角拉出一抹小小的弧度,那溫和的笑意與微瞇的眼,竟然炫的小綠竹有些恍惚。

 

好美!有多久沒見到正日哥哥這般笑著了?

時間像是倒退了一般,似乎又回到那年花樹下,總是有三個人說說笑笑,喝酒打鬧……

那年過年,他們都一起被威脅著綁上紅蝴蝶結。

那年過年,心飛姊姊的笑也如同他這般的溫柔似水。

那年過年,正日哥哥雖是臭著臉,可眼底卻是如同現在這般星光璀璨。

彷彿……一切未變……

 

小綠竹微微的嘆了口氣:「嚶……難怪心扉姐姐會說她能永遠陪我。」

「嗯?」難得溫和的眼有些詫異,似乎對於自己的話難以理解。

 

我會陪你的,小綠竹兒。

就算我不見了,但我還是會陪你喔!

 

嚶,原來,哥哥姊姊你們將最美好的一面,全都留在正日哥哥的身上了。

或者說,都在這個宮裡了嚶。

難怪,我總捨不得離開,連被你們欺負的正日哥哥,恐怕也捨不得離開吧?

 

「嚶,我現在終於明白心飛姐姐的意思──」小綠竹忍不住的,用力了蹭了蹭捧著自己的厚掌。

「嚶,正日哥哥,我、我……我覺得,不論這座城變什麼模樣,我都還是會很喜歡很喜歡這裡喔。嚶!」

 

那難得滿含星光的眼溫和地垂下,笑意再也隱藏不住,溢出了雙瞳,良久,風中輕輕淡淡地傳來耳語般的回響。

「我也是阿。忍不住深愛這裡呢……

 

這裡,不只是他的責任。

這裡,也是他心中的那片桃花源,永遠魂牽夢縈的故鄉。

 

番外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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